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疾風勁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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疾風勁沙

仍由侍女假扮拓跋英稱病不出,封彥卿則在帳後暗中處理軍務,因此外界尚不知拓跋英已離開。

中都朝局已然又落入段太後手中,久待無益,彥卿指揮著雲隱王軍有序退回雲隱,安然交托雲隱朝臣之手。

在拓跋英回來之前,他還想為她多做些事,便督促利州礦山整頓一事,日日奔波忙碌在幽泉窟等各大洞窟之間。

薛蕤的信傳至時,封彥卿方才得知義父被貶與寶蓮有孕等事,一時思緒雜亂,自言自語道:“唉,如玉糊塗啊,怎能將假璽交給我?我若知道,絕不會送去!那張寶蓮是無事一身輕了,義父卻要受連累啊…唉,我亦真是糊塗!難怪張寶蓮那日說是欺君之罪,我尚以為她說的是義父偷偷出入中都一事,原來她早就知道…這到底怎麽一回事?拓跋英難道也知道,可為何也要幫著張寶蓮呢?”

而後想起拓跋英留信中提起寶蓮的部分,更覺得此種定有隱情,如今薛蕤催人來叫拓跋英前去解蠱,顯然張寶蓮還並不打算將此事對薛蕤和盤托出,如今她是他的夫人,又懷了薛蕤的孩子,又為何要瞞呢?這究竟怎麽一回事!

“轟!”一聲炸響,將他思緒拖回來。

原是一座塵封已久的礦洞,終於被手下炸開,洞口處驚起烏壓壓一群蝙蝠,盤旋繚繞於洞內,陰森詭異。

洞中漆黑,幾名雲隱兵勇打頭陣,手執明火入內查看,卻忽而在洞內傳出淒慘叫聲,而後便沒了聲息,洞外其他兵勇再無人敢進,匆匆來報:“封侍衛,洞內不知有什麽怪物,將咱們的人生吞了!”

因拓跋骨丹在位時豢養蠱師,遍布利州,如今雖經整頓收覆,但大小礦洞之中依然常有怪人怪事發生,雲隱兵勇大多聞風喪膽,更添油加醋傳出許多奇聞逸事,他們將洞內說成怪物,倒也不稀奇,但封彥卿卻是不信的:“無非又是哪個蠱師留下的禍害,除惡務盡,雖是個廢礦,也要清理幹凈,你們且在外等著,我進去處理就是,給我火把!”

兵勇們在封彥卿腰間系上長繩,緊緊牽住一頭,守在洞外,只要他喊叫,外面的兵勇們便能將他拽出來,仿佛洞內真有猛獸似的,彥卿雖無奈,也知他們好心,任憑他們將繩索為自己系上。

火把漸漸消失在洞內,卻久未聽見聲音,只有繩索在不斷消耗,洞外的兵勇們凝神屏息,誰也不敢作聲。

洞內哪有什麽怪物,只是洞壁畫著一串奇怪的符號罷了,這些符號時而像字,時而像蟲,時而像風,時而像水,時而也像鳥…只是有頭竟無尾,仿佛包羅萬象,卻又看不出任何一物,只勾著人越看越長,越走越深。

不對,丹田之內竟升起氣流,因腰間繩索阻滯,那氣流上躥下跳,將肚皮竟脹成葫蘆狀,肚子裏仿佛吃進了許多氣,卻找不到出口散發,就要將肚皮炸開一般疼痛。

發覺不妙,彥卿急忙閉眼,就地盤坐運功,所幸三川真人曾將畢生內力傳予,邪氣竟能恰好被內力緩緩吞噬,化作屁與嗝,終於從上下出口釋放出。

雖一時奇臭無比,但濁氣排出,渾身輕松,內力不損,反倒大增。氣息散發時,撲滅了火把,然突然發現自己耳清目明更甚從前,甚至於黑暗中不靠火把也能看清事物輪廓。

“哇,好臭,幸好只有我一人,這到底是什麽鬼畫符,要讓人被自己的濁氣脹死呢,真是可怕!多謝三川真人救命之恩,待我回小雀嶺,定給您老人家磕上幾個響頭!”彥卿捏著鼻子,繼續摸著洞壁往裏走。

符號盡頭卻是引入一石陣,陣中央一只倒吊的碩大蝙蝠,不知死活,一動不動。

這…這該不是這洞中的蝠王吧…怪瘆得慌...這一路尋來,怎麽連個屍首也不見…該不是讓它給吃了吧…誒!蝙蝠不該吃人啊…哎喲,它該不是人變的吧…彥卿此時倒覺得洞外的兵勇所傳未必都是假的,雲隱這地方確實處處都透著邪,叫他也背後生涼。

真多虧自己在黑暗裏也能看清物體輪廓,手足無措時,在那蝙蝠頭下正對的石板上竟有個圓環關竅,邊緣且有一塊小小突出,這形狀好似在哪裏見過…扳指!是扳指的形狀!

彥卿一直捏著鼻子,湊近欲摸那關竅,不免透了口氣,那蝙蝠竟突然朝前飛了下,嚇得他登時屏息,那蝙蝠又停下;再喘息,便又飛近…這蝙蝠竟然是循人氣息而動,更可怕的是,這巨蝠飛近些,才看清,並非一只,而是無數只小蝙蝠堆成。

這石陣似乎不是鎮人,而是鎮這群蝙蝠的。

彥卿急忙跳出石陣,不敢再靠近那石板。

想來,三川真人先前那些符號已是迷惑心智,若非自己有三川真人親授的功力,對癥解氣,否則早已被自己體內濁氣或脹或炸,或憋死在半路了。即便功力深厚之人行至此處,也會被群蝠撲面咬來,只怕還未取到《藥蟲通志》便中了蝠毒。

其實三川真人倒也留下一絲仁慈,只要來人閉眼不看壁上符號及時退出,倒也引不到此處;即便引到此處,若來人能屏息悄聲退去,亦還可活。

罷了,想來那扳指不只是關竅的鑰匙,也是解開這蝙蝠石陣的關鍵,彥卿無意《藥蟲通志》,趁氣息尚有餘力,轉身跑出。

跑至半路,才發現洞頂高空中倒懸掛浮著幾個肚子脹成皮球的兵勇,早已白眼翻天,滿面瘀紫,既像中了毒,又像憋得沒氣。

急忙將腰間繩索解下,輕功飛上,將幾人腿腳拴上,憋著最後一口氣飛出洞外。

“快拽!”

洞外兵勇們聞令,拼命向外拽,才將那幾人魚貫拽出。

彥卿挨個輸入內功,一時臭氣熏天...

先前來為薛蕤送信的紅巾兵被眼前所見嚇得跌坐在地:“雲隱蠱術這麽…這麽邪....人還能變成臭球飛上天…”

彥卿救完人,命兵勇重新將此洞封住,嚴令看守,在王上親自前來處理之前,不許任何人靠近。

而後,氣喘籲籲來見紅巾信兵:“你也瞧見了,雲隱王上本是蠱師,利州蠱患毒辣,每每消去一蠱都要耗費心力無數,她正是因此久病臥床,今日這蠱,還要等她來解決,恐怕一時去不了你們大將軍那了。你且回去傳話,就說他們夫妻二人只要同心同力,那蠱毒害不了人,更害不了子孫,待利州此間事了,王上就便過去!”

那信兵眼見為實,嚇得匆匆而去。

彥卿卻更下定決心,要出雲隱前往西沙月,若尋不到拓跋英,也要繞過沙月回霧原打聽義父的下落。

……

西部,疾風勁沙之間。

拓跋英和幾名沙月侍衛拉扯著阿波滑下沙丘,一隊彎刀殺手從沙丘之後緊追而上,亦跟著滑下沙丘。

拓跋英扶起阿波,催促道:“阿波,快!”

阿波年邁體衰,自車馬被襲,徒步奔走至此已然力竭,陷於流沙之中更覺拔腳艱難,連連跌了幾個前趴。

眼見殺手就要追上,沙月侍衛幾人搭手,將老雲隱王扶上拓跋英後背:“郡主,你們先走,過了前方的旋風谷便有我們的人接應!”

老雲隱王在拓跋英背上,卻喊住那幾個準備回頭迎敵的侍衛:“不能回頭!要走一起走,要留一起留!”

為首一侍衛最後跪地拜道:“雲隱十六死士,非死不可離州。家父遺志,我等兒孫不可不守,今日能將主上送出,已是我白家幸事!”說罷,義無反顧回頭迎擊彎刀殺手。

黃沙漫天,叫人看不清倒下的到底是誰。

拓跋英背起阿波,便鉆進旋風谷。

旋風谷氣流盤旋不定,既能生風,也能吞風;地勢縱橫參差,不辨方向,進谷者能否活著走出,全憑運氣。日常往來雲隱與沙月之間的商隊大多繞谷而行,此谷便逐漸成了無人谷。

沙月殺手追擊之快,唯有借助此谷中風力阻攔,拓跋英不得不冒險一試。

老雲隱王:“英兒,不可再往裏走了,太危險了。你放下我,自逃去吧,別再回來尋我了!”

拓跋英:“阿波,這麽多人為了救我們而死,我們一定會走出去!”

風卷黃沙,呼嘯沖撞,父女二人雙雙被席卷砸跌至一處戈壁角下。

不知昏了多久,被風沙拍臉驚醒的拓跋英起身時,才發現自己與阿波渾身已幾近被黃沙埋沒,急忙將阿波撈起,連身呼喚,卻已喚不醒阿波,將隨身水袋打開,朝阿波口中灌下,卻順著阿波口角流了出來。

“阿波!你不許死,你還要回去,雲隱的百姓還等著你,阿娘還等著你!”拓跋英拼命搖晃叫喊,卻沒有一聲回應,“阿波,我一定將你帶出去!”

拓跋英將腰間軟鞭取下,緊緊系住阿波,綁在自己後背,迎風強行,可天色越來越黑,風沙不息卻越來越勁,她已漸漸分不清方向,不知自己是否在原地兜圈,總覺得每條路都似曾走過,水囊已漸漸癟下。

精疲力盡之時,拓跋英朝風沙之上大嚎一聲:“啊!!老天不仁,待我父不公!”

肺熱上侵,隨這一聲哀嚎,一口鮮血嘔出,背著阿波,整個人倒頭栽進黃沙之中。

餘下些時有時無的意識中,耳畔間斷傳來不知是風聲,還是鬼魅聲…身子也越來越輕,仿佛魂魄已離體,飛入了虛空之上,這便是死亡的感覺麽...拓跋英體驗到了從未有過的解脫,沈沈睡去。

又不知睡了多久,突然感覺到星星點點的水滴落在面額上,下雨了麽?沙漠中竟下起雨了呢...拓跋英張開了口,呵,夢裏尚有清泉,仿佛回到了小時候阿波阿莫帶她游山玩水之時,雲隱的雨林中遍地青草,鳥語花香,阿波與阿莫尚都是青春面容,她伸開雙手抱住他們,渾身都是暖融融的幸福。

“阿莫…阿波…不要走…英兒長大了…別,別走。”

“好好好,我不走,我不走!”耳畔卻傳來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聲音。

拓跋英驚醒,一張被火光映得通紅,頭發盡被蓋著黃沙的男子臉龐映入眼簾:“啊!拓跋骨丹!鬼啊!”

“啊?我…是我啊…你被風吹傻了?”

拓跋英隨手撿起一根燃著的樹枝,揚起火星對準他鼻尖:“你,你不怕火?是...是你害人害己,就算我不殺你,你一身罪孽,縱欲無度,也是快死的…我不能看著薛蕤利用你,難道你對雲隱四州百姓犯下的罪孽還不夠多嗎!我,我就算下了黃泉,見到阿祖,我也問心無愧...你,你不要過來!”

對方楞了楞,仿佛這才被火把嚇退似的:“好侄女,我罪有應得,我咎由自取,我…我就是來告訴你,我不怪你,你讓我解脫,如今在泉下,我又能做閑散王爺去了,雲隱那爛攤子就麻煩好侄女你了啊!”說罷,朝黑暗處躲閃消失了。

拓跋英乍然一醒,又乍然一嚇,撐著聽完這些話,見鬼隱去,才又昏了過去。

封彥卿這才慢慢從暗處走近,掃了掃自己頭上的黃沙,擦了擦臉,看著昏倒在火旁的拓跋英嘆道:“唉,你這人...薛家人害你,你見人家有孕便下不去手了;拓跋骨丹造了那麽多孽額,落在薛蕤手中也是活受罪,你一鞭結果了他倒便宜他,你卻還心底為此事自責,你這樣活著累不累!好好睡一覺吧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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